蒙加先於科諾離開飛行器，與灰色頭發的小孩對峙。

他沒有使用機甲，甚至連雙手都是插在衣兜裏的。也沒戴呼吸面罩。

他不需要這些。

灰色頭發的小孩一雙玻璃球一樣的眼珠微微旋轉，炮口也跟著旋轉。

蒙加一蹬飛行器，像箭一樣沖到小孩身邊，伸手，把炮筒從小孩嘴裏□□。

小孩奮力掙紮，臉色差得就像蒙加在拔他的舌頭一樣。

蒙加眉頭一皺，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

小孩發出惡心幹嘔的聲音。

蒙加趁機用力，順利拔出炮筒。

小孩嘔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暈過去之間，他最後一個想法是：這個人竟然還是戴著手套的！就連打架都嫌棄他廢物的嗎？

蒙加看了看手上拖出來的東西，拿得離自己更遠了些。

那個小孩確實已經死了。看他屍體的僵化程度，死去的時間大約有三五個小時。

而他手上這個東西，完全看不出是哪個組織的科技造物。

炮筒的上半部分的確是金屬材質，然而下半部分的模樣令人不適，就像是人類的臟器在某種條件下融化成半凝固的膠狀物，又被倒進模子粘接在一起。上面甚至還能看出內臟的紋理。

是以男孩自身的器官制造的武器。

蒙加低頭，果然看到男孩的腹部已經癟了下去。

他嫌惡地將炮筒丟回不斷蠕動的飛船上，扯下手套，同樣將手套丟了過去。然後他拿出人類使用的推進器，往後退。

推進器是黑星那邊傳過來的設備，通常是貧窮游蕩者的首選。反正游蕩者跟蒙加一樣，可以長期在真空環境之中生存。

他退出一百米左右的距離，按下機甲手環的按鈕，進入照夜白，打開激光炮，瞄準了飛船斷口的位置。

借助照夜白高精度的瞄準器，他看到了星盟飛船內部的景象：大部分變異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不過，以他們的狀況，就算還活著，也不見得比死亡更加幸福。

他們就像是小學門口地毯上的劣質橡膠人著了火受了熱，身體邊緣完全變形，肌膚融化了一般粘黏到地板上。然而，距離地板較遠的地方，就連每一根發絲都還能細碎地晃動。

仿佛時間還停留在一切發生之前，他們只是阿蘭德上普通的變異人，正躺在各自的房間裏安眠穩睡。

而非如現在這般，在一艘不正常的飛船裏被消解掉。

隨著內部生物被消化，飛船邊緣蠕動得更快了。

那些碳基生物變成了純粹的能量，用以供飛船的恢覆。

這不是星盟的飛船，而是偽裝成了飛船的未知生物。

蒙加擡起機甲的手臂，射出激光，然後不斷轉換激光炮的角度。

力圖將飛船徹底燒成灰，不放過任何一粒飛船上飄下來的微塵。

飛船震動了一下，接著大片大片消失。

照夜白的屏幕顯示，附近檢測到了一股劇烈的電磁波。

同時，蒙加也聽到了一聲尖嘯。

像極了殺豬時豬的慘叫。

片刻之後，一切都消失了。宇宙之中只剩下運轉不休的星辰與灰塵。

蒙加閉上眼睛，靠在靠背上。

這附近的星域都被人探索過，如果不明生物是從域外來的，那麽首先出現的地方不該是阿蘭德，而是更加邊緣的星域。

如此來看，這只怪物就是被某些勢力人為放出來的。

以金屬或者高分子材料為研究重點的勢力都有可能，因為剛剛那個生命體表面上跟普通的飛船沒有任何區別。

以基因變異為研究方向的勢力同樣有可能，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要如何才能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半融化的模樣。

蒙加輕聲嘆氣。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加神秘的勢力，那就是游蕩者。

通常，星盟的人都認為游蕩者腦子沒有人類好使，他們的科技落後了人類的好多年。游蕩者的年輕一代幾乎都是文盲，只有一個阿達米的學識勉強夠看。而阿達米也不像是跟游蕩者有關系的樣子。他沒辦法在真空當中長期生存，體型更接近人類。

所以，有腦子的都跟人類有關系，游蕩者能夠在宇宙之中蹦跶那麽久，完全是因為他們基因變態。

但星盜們不這麽看。

星盜們做最危險的生意，接要命的任務，過刀口舔血的生活，卻不敢小覷游蕩者。

因為星盜從未摸清游蕩者的中心，也就是黑星的底。

游蕩者的種族比人類的皮膚顏色多得多，不同種族之間的實力差距，就像恒星與宇宙塵埃的大小差距那麽可怕。

而所有的游蕩者因為黑星的存在而和平共處。

如果黑星真的是一個混亂的星球，沒有任何有才能的人管理秩序，能夠讓那麽多種族和平地融合在一起嗎？

更別說星盟勢力範圍之外，黑星的貨幣可以在任意一個星盜的勢力範圍內流通。

黑星幾乎是與星盟平分人類所知宇宙的王者。

而這位王者只展現出來游蕩者們希望讓人類看到的部分，更多的細節，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樣，完全隱沒在黑暗當中。

發生了這種事情，黑星那邊一定知道些什麽。這件事有可能直接與黑星本身有關。

問題是，他一個剛剛離開星盟的人，要如何才能從黑星打探到有用的信息。

蒙加揉了揉眉心。

單人飛行器內部，科諾打開光腦收到的信息。

她剛剛為先出去跟敵人幹架還是先看信息猶豫了一會兒，出去一看，蒙加都在毀滅對方的飛船了。

於是她覺得自己留在外面也沒什麽用處，索性回到飛行器裏，找了點材料把舷窗補上，回到休息區域，盤腿坐在床上讀那位自稱阿達米的人發過來的信息。

信息類似於蒙昧時代的電子郵件。

科諾打開一看，第一句話就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句話標紅，上面寫著：“通信渠道已由黑星鄒光年接管，本臺光腦上一切信息受到絕對保護，除非本人允許，任何人不得探究。”

阿達米是黑星第三殺手，他發過來的信息跟黑星有關這很正常。但鄒光年是誰？看起來像是個人，但這個名字太奇怪了吧？

另外，這直接都給未知號碼添上備註了，還跟她說信息受到保護？

黑星上“保護”這個詞的意思是不是跟星盟不一樣？

這般無憑無據地想下去是沒有結果的。

科諾按捺住疑問，繼續看了下去。

如果給她發信息的是真的阿達米，那麽以他黑星第三殺手的身份，不會無的放矢。他的消息很可能跟科隆加或者顧少陽有關。

如果是假的，對方肯定要拋出一堆消息。以她現在的處境，如果想要對付她，大概率會給她規劃幾條看似有道理的路線，幫她分析利害，然後在路上設埋伏，坑死她。

科諾也考慮到真的阿達米是個會花大量精力聯系弟弟妹妹的好哥哥，算計她的人同樣有可能會編造顧少陽的消息，於是看的時候格外認真，生怕忽略了什麽關鍵信息導致判斷錯誤。

然而越看，她的臉色就越奇怪。

她覺得自己不是在做判斷真假阿達米的難題，而是在看一本只有設定沒有情節的科幻小說。

這本科幻小說告訴她，她的敵人並非是游蕩者，而是一種她從未聽說過的生物——機械族。據科幻小說稱，這一族在電子科技上的水平能夠把星盟吊起來打。但機械族並不滿意，他們想要獲取更多的知識來做更多的事情。

比方說，他們想要了解並制造符合他們期望的變異人。

於是他們對制造戰鬥機器的星盜動手，通過獲取的資料，把當時唯一存活的成功實驗體科隆加帶走，假意收養，實則在觀察研究。

當他們發現科隆加的價值沒有那麽大的時候，轉而把目標放在阿達米和科諾身上。

忌憚阿達米的強大，他們不敢對阿達米動手。於是科諾就成了他們的首要目標。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懸賞只有三星幣的科諾也會成為遭遇不要命的刺殺。

但設定裏面有一處很矛盾。阿達米說，機械族是由人類的一支轉化而來的。他們把自己身體的器官換成機械部件，將腦電波導入永遠不會衰老的人造大腦，以此獲得永生。

按道理說，只有對人體十分了解的研究者才能制造出符合要求的器官。既然是對人體十分了解的研究員，又怎麽會不清楚制造出變異人的技術？

研究生命體的科學和研究非生命體的科學是人類科技史上發展方向不同的兩支，但培育變異人的技術，總歸不會比永生更難吧？

科諾關上光腦投影，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對待這條信息。

阿蘭德，停靠著蒙加飛船的廢棄街區。

兩人一游蕩者正在跟一個穿著第二軍校校服的學生對峙。

按道理說，通常是人多的那邊占優勢。

奈何蒙加離開之後剩下的人不是搞機甲設計的就是敲代碼的，對打架完全不在行。而唐中薔根本不在這裏。

因此，他們理所當然被一名軍校生壓制。

約翰顯得格外焦急。

他剛剛成為游蕩者那會兒對身體的控制還不熟練，一不小心生了五十朵小蘑菇。原本，他的大多數小蘑菇都是應該呆在飛船的放映廳裏，看他特地下載的學前教育片的。

但現在，除了貪玩跑去飯店吃肉的蘑菇，其他的小蘑菇都不見了。

而這當口，蒙加還發信息說他因為一點意外事故提前離開了阿蘭德，只給了他們一個坐標，要他們去坐標上的那顆星球。

麥迪爾和庫裏明拉幫他找了一圈小蘑菇，沒有結果。隨後，兩人都覺得阿蘭德的局勢越來越覆雜，臨時去洗劫了一家能源店，準備立即離開。

約翰知道他們是對的，但還是為小蘑菇們擔憂，打算再到附近看一圈。

麥迪爾當然不會同意。

兩人發生了爭執。

但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一個身手不凡的軍校生，輕輕松松控制住了兩人，然後要他們帶自己逃跑。

米亞道：“這鬼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這附近只有你們的飛船最好，我跟你們走，價錢好商量。”

反正都打不過，兩人便同意了。

米亞參觀了一番飛船內部的結構，十分滿意，順口多問了一句：“你們飛船這麽好，是哪個組織的？蠻有錢的。”

麥迪爾：“塞雁。”

米亞三千癌被激發，當即拔槍。

庫裏明拉馬上端著槍從駕駛室裏沖出來，跟米亞槍口相對。

兩邊都不知道應該怎麽收場。

最後，米亞先開口道：“阿蘭德的總指揮帶來了一群怪物，從前線來的戰士已經被怪物殺害了，我們最好立即離開。我覺得我們這個時候應該擯棄前嫌，避免無意義的時間消耗。”

庫裏明拉沒有說話。

約翰和麥迪爾同樣懷疑地看著她。

米亞放下槍：“抱歉。”

庫裏明拉卻沒有那麽做。她退回飛船裏，道：“我是不會讓你上飛船的。”

“其實我是三千的人，剛剛只是習慣……”米亞正在為說服三個人而努力，卻突然聞到一陣令人食欲大增的香味，不自覺停下了說話。

其他人也聞到了。

麥迪爾和庫裏明拉都在咽唾沫。

約翰則越聞越憤怒：“我的孩子！”

米亞不解：“孩子？”

問完她就看到了久違的室友唐中薔。

唐中薔從一條坑坑窪窪的街道上走來，身體看著有些僵硬。

她的身後跟隨著總指揮的怪物們。走在前面的那幾個怪物擡了一口大鍋，香味就是從鍋裏散發出來的。

約翰死死盯著大鍋，眼睛血紅。

唐中薔高高昂起下巴：“我一直都很討厭你們。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就被你們擅自改變了物種，不得不承擔改變物種的後果。而你們還把這種事情當做施舍。真惡心。而你們之中，甚至還有一個游蕩者。”

沒有人回答她。

約翰始終註意著那口大鍋，米亞愕然地看著完全陌生的唐中薔，麥迪爾和庫裏明拉在意的是那些從未見過的頭部被裝上金屬元件的怪人。

唐中薔道：“所以，我煮了一鍋蘑菇湯，報覆了回來。”

他們毀了她的人生，她就毀掉他們的所愛。

麥迪爾還在觀望，約翰便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

那是他的小蘑菇們！

作者有話要說： 手僵，碼得慢，未捉蟲，困。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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